辞别孩子接续战斗
1948年1月18日,江竹筠带上杨建成、刘本德等4名同志准备返回下川东。1月31日,卢光特、吴子见带来彭咏梧殉难的消息。2月7日,江竹筠回到重庆向川东临委汇报了下川东武装暴动失败及彭咏梧牺牲的情况后,向组织申请到下川东工作。她要继承老彭的遗志,在老彭倒下的地方继续战斗。组织考虑到江竹筠所受的精神打击,且这样做也特别容易暴露,于是再三要求她留在重庆工作,也方便她照顾儿子。可江竹筠拒绝了,她说:“我要到老彭牺牲的地方工作。这条线的关系只有我熟悉,别人代替有困难。”最终,临委只好批准了她的请求。
江竹筠只在重庆停留了十几天就回到万县继续战斗。她在重庆那十几天,恰好是春节前夕。一天晚上,她住到了何理立家,和她说知心话,并准备第二天去看儿子。帮忙看护彭云的王珍如还没有结婚,带着孩子多有不便。下川东地下党同志还有孩童需要抚养,上级党组织便请蒋一苇、陈曦夫妻出面,办了一个私立幼稚园,将几个地下党同志的孩子都放在那里。何理立既要忙工作,又要设法营救丈夫,便将儿子寄养在亲戚家。大年初一吃过早餐,江竹筠告诉何理立,她打算到蒋一苇家,既看看彭云,也顺便给他们一家人拜年,感谢他们对云儿的抚养。江竹筠便和何理立分头去看望自己的孩子。那天,蒋一苇和陈曦去亲戚家拜年,陈曦母亲留在家里照看小彭云。江竹筠到了蒋家,向陈妈妈作了自我介绍,说了新年祝福的话。当看到儿子彭云时,她一把抱起儿子亲他的脸。小彭云先是一愣,之后认出了妈妈,便欢快地叫起来:“妈妈!”这一声呼喊,触动了江竹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引发了她对丈夫无限的哀伤。江竹筠一把搂紧小彭云哭泣着说:“云儿,爸爸叫妈妈来看你了,可他……”话没说完,便悲痛地哭出声来,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儿子幼小的脸上。小彭云见妈妈这样恸哭,也跟着大哭起来。江竹筠告别陈妈妈和云儿的时候,云儿的小手紧紧地抓住她,说什么也不放手,并大声哭喊。此时,江竹筠心如刀割,她抹去儿子脸上的泪珠,不停地哄劝,但她自己却早已经满脸泪水。好不容易哄好儿子让他放了手,江竹筠赶紧离开。
当天晚上睡下后,何理立感觉江姐好像在偷偷抽泣,她一再追问,江姐才说出了实情:“老彭已经牺牲了。因为知道秋元尚在狱中,所以没有告诉你,怕引起你的伤痛。我明天就要回乡下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云儿。”想到已经牺牲的彭咏梧和尚在狱中生死未卜的仲秋元,又想到寄养在他处的儿子,何理立当晚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寒冷的冬夜,两个年轻的女共产党员就这样相互依偎着抱头痛哭了很久。但亲人罹难、母子分别、革命工作艰险,都没有动摇这两位女共产党员的人生信仰和对革命必胜的信心。第二天,江姐便挥泪告别了何理立,准备重回下川东。走之前,她连被子和行李都没带,只怀揣着一本《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乘船去了万县。
江竹筠去万县之后,谭正伦就从蒋一苇、陈曦夫妇手中接过不到两岁的彭云。江竹筠因为沿途特务盘查很紧,暂时去不了云阳,便暂留万县,等待组织安排。在万县的日子里,她一共给谭竹安写了7封信。在信里,时常流露出她对战友、良师、爱人和儿子的深深思念。她不能忘记与老彭在一起风风雨雨而又甜蜜依靠的过往岁月,也不愿接受老彭已经永远不可能在她身边的现实。“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里死去,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中活着。”从这句话里可以看出江姐此刻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甘愿跟随老彭的步伐为革命献身。
鲁迅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江姐也有她的软肋,就是她的儿子彭云。在生死动荡离别之际,江姐身为一名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母亲,心中最为挂念的,自然是她的孩子。
面对酷刑毫不畏惧
1948年4月,《挺进报》发行机关有伪装成进步人士的国民党特务打入,并获取了重要情报。之后,敌人便以此为突破口相继逮捕了时任中共重庆市委书记刘国定、副书记冉益智等人。刘国定和冉益智两人贪生怕死,相继叛变,争相出卖党组织。6月11日,冉益智带着特务抓到了川东临委副书记兼下川东地工委书记涂孝文。两天后,涂孝文也叛变了,他出卖了整个下川东地区的大批同志,使得下川东地下党组织几乎瓦解。6月14日,感到风声日紧的江竹筠紧急去布置战友转移,突然遭遇叛徒冉益智及其跟随而来的国民党特务,他们一拥而上把江竹筠逮捕了。江姐被捕后,何理立接到上级通知,连夜撤离重庆。尽管临走时非常匆忙,但她没有忘记带上江姐那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江竹筠被带回重庆后,关押在号称“人间地狱”“活棺材”的渣滓洞集中营。在渣滓洞集中营江竹筠见到过仲秋元。江竹筠明白仲秋元的共产党员身份没有暴露,便一直装作不认识他,默默地保护着自己的同志。6月17日下午,江竹筠被押往重庆行辕二处,特务头子徐远举亲自在办公室里审讯她。特务们搬来了老虎凳、吊索、电刑机器、水葫芦、有刺的钢鞭、火背兜、撬杠等刑具制造恐怖气氛,想逼江竹筠屈服。江竹筠见到这些,十分镇静,从容不迫地回答徐远举的讯问。徐远举试图劝降江竹筠,向她许诺“交出组织,就可以获得保释”。江竹筠不屑一顾。他一连提了十多个问题,江竹筠一概回答“不知道”“不认识”,甚至说不认识彭咏梧。后来面对这类讯问,江竹筠闭口不答。火冒三丈的徐远举下令二处侦防课长陆坚如和司法股股长张界对她严加刑讯。他们对江竹筠上刑,用尽了各种残忍狠毒的手段,但始终一无所获。
张界后来交代:“当班的军士把竹筷子拿来放在江烈士的十个指尖上来回猛夹,江烈士忍着痛,连声喊‘哟!哟!’弯腰下去站不起来,顷刻脸都变得苍白,声音也发不出来……”尽管疼痛难忍,数次昏死过去,江竹筠始终毫不畏惧、坚贞不屈,并对敌人大声痛骂:“你们这帮狗东西!你们可以整断我的手、杀我的头,要命就这一条,要组织,没有!”老虎凳、吊索等酷刑逐一使用,但她依然对党的秘密守口如瓶。特务们黔驴技穷,只得收场。江竹筠被折磨得人都变了形,10个手指都被整烂了,但她胸怀必死的决心,艰难地走到监狱的院坝。各个囚室的风门口挤满了人头,难友们用无限敬仰的目光深情地望着她,向她致意,这时,不知哪一个牢房喊了一声“江姐”。从此,“江姐”的称呼就延续下来,成为了后人们对江竹筠的一个尊称。
监狱的难友们钦佩江竹筠,纷纷向她表示慰问和敬意,有的为她包扎伤口,有的拿出自己的慰问品,有的写来慰问信,有的称颂她是“暴风雨中的海燕”。难友蔡梦慰用竹签蘸红药水在草纸上写下了《黑牢诗篇》,表达了对江竹筠的敬佩:“……可以使皮肉烧焦,可以使筋骨折断,铁的棍子、木的杠子撬不开紧咬着的嘴唇!那是千百个战士的安全线呵,用刺刀来剖腹吧,挖得出来的,也只有又红又热的心肝!”难友何雪松写下了《灵魂颂》,用“中国的丹娘”来称赞她:“你又镣铐着回来了,毒刑没有屈服你的忠贞。许多同志因你的忠贞而安全了,革命工作因你的忠贞会飞腾。你是丹娘的化身,你是苏菲亚的精灵。不,你就是你,你是中华儿女的革命典型……”江竹筠的坚贞不屈和极限隐忍,扫除了因为组织遭到大范围破坏而给监 狱带来的悲观气氛,激励了整个渣滓洞集中营里的战友,从而开展了一场长达17个月的与敌人斗智斗勇的狱中地下斗争。渣滓洞监狱中难友们的日常生活极其悲惨、空虚和无聊,长期坐牢的煎熬使得难友们愈发渴望学习,满足精神需求便成了大家共同的愿望。想要学习就得有教材,可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教材又从哪里来呢?江竹筠向难友们提议,大家一起回忆读过的书,难友们一致同意。于是你一句我一段,硬是把毛泽东同志的《新民主主义论》和刘少奇同志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 等书本的主要内容背了下来,并且用烧焦的棉杆、竹签在草纸、床单等物品上写下来。为躲避特务的监视,难友们还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方式 相互交流和学习,从而使难友们自发地形成了一个战斗集体,凝聚力空前强大。在此期间,江竹筠还通过日常攀谈、交流思想、反复试探等方式,做通了监狱看守黄守才的思想工作,通过他与外面的党组织 建立起联系。
坚贞不屈慷慨赴死
江姐是一位信念坚定的革命斗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江姐也是一位柔情母亲,心中割舍不下她那幼小的儿子。
1949年下半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节节胜利的 消息不断从外面传来,江竹筠和一些同志从渣滓洞集中营内发生的变化,感觉敌人很可能在近期对监狱内的革命者进行血腥屠杀。1949年8月,同狱的曾紫霞获释。出狱前一天晚上,江姐和难友们对曾紫霞出狱后要注意的事项作了详细交代。曾紫霞问江竹筠:“江姐,你自己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办?”江竹筠想了很久才说:“你带一封信给我的亲戚谭竹安。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这封信也算是我的遗书吧!”8月26日晚,江竹筠用吃饭偷藏的筷子一端磨细做笔,用棉花烧成灰并调以清水制成墨水,在入厕用的毛边纸上写下了一封致谭竹安的信:“…… 我有必胜和必活的信心……话又得说回来,我们到底还是虎口里的人,生死未定。万一他们孤注一掷,一个炸弹两三百人的看守所就完了……假如不幸的话,云儿就送你了,盼教以踏着父母之足迹,以建设新中国为志,为共产主义革命事业奋斗到底。孩子们决不要娇养,粗服淡饭足矣……”曾紫霞一出狱,立即把信交给了谭竹安。谭竹安流着眼泪看完了来信,他立即找到姐姐谭正伦,把江姐的情况告诉了她。看完江姐的信,谭正伦默默地流着眼泪。谭正伦和谭竹安一起,带着彭云去照了张相,曾紫霞想尽办法把它带给狱中的江姐。收到云儿照片的江姐,欣喜万分。天气虽然还不很凉,但是云儿仍穿着她和老彭到下川东之前给他买的那件美军毛毯改制的儿童大衣,戴着同样的小军帽。江姐知道,这是谭正伦和谭竹安的苦心安排。
1949年11月14日,一群武装特务出现在女牢门口,并高声叫着江竹筠、李青林等人的囚号,要她们赶快收拾行李,马上转移。江姐知道,和云儿、难友、这个世界永别的时候到来了。她首先把在狱中背诵、默写、整理出来的《新民主主义论》交给了同牢难友黄玉清,并告诉她:“这是我们默写出来的文件,收好了,你们接着学吧。”然后脱下囚衣,换上自己被捕时穿的阴丹士林布旗袍,外面罩着一件红色绒线衣。她把云儿的照片拿出来,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放在最贴近自己胸口的地方。收拾完毕以后,江竹筠和难友们一一告别,她把自己所有能送的东西都送给了难友,然后从容地走向牢房门口。江竹筠跨出牢门,搀扶着因受刑而断腿的李青林,缓缓向外走去。听到狱中的哭声,两人又回头向站在风门口凝望的难友们挥手告别。
在被押往刑场途中,共同赴难的李青林问江竹筠:“江姐,想云儿了吗?”江姐点点头说:“想,这时候真想看他一眼,照片就在我身上,可惜,手被铐着,没法拿。”“那就算了。”李青林说道,“是呀,不看就不看吧,反正就要解放了,他们肯定能过上好日子,我们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最后,江姐和难友们把内心的千言万语凝结成两句响亮的口号:“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口号声音震天动地,穿透山林。
在响亮的口号中,江竹筠等革命者倒在了血泊中。江竹筠被国民党特务残忍杀害于歌乐山电台岚垭刑场时,年仅29岁。后来,国民党反动派焚烧渣滓洞,对被害的地下党同志毁尸灭迹,除江竹筠和李青林两位女烈士的忠骸被认出以外,其他均无法辨认。江姐没有看到重庆解放,但她信念坚定、宁死不屈的英雄形象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激励后人补足精神之钙
江竹筠是一位有血有肉的凡人之躯,知冷暖、有感情。她是一位妻子,对丈夫有着难以割舍的眷恋柔情;她是一位母亲,对儿子有着真挚感人的骨肉亲情;她更是一位革命者,对革命胜利有着坚不可摧的信念。她在眷恋柔情和骨肉亲情中,选择了为共产主义信仰,为新中国胜利,为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幸福而勇敢战斗,慷慨赴死。她是广大共产党员和全国人民的楷模。2009年9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前夕,江姐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 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距离江姐牺牲的日子已经有70余年了,她的事迹出现在许多文学作品和影视剧中。毛泽东主席也曾被江姐的英雄事迹深深打动。据《红岩》作者之一的杨益言回忆,当年毛泽东主席观看空政文工团演出的歌剧《江姐》,看到江姐壮烈牺牲的那场时,十分感动。江姐,她的高贵品格就像红岩上傲立霜雪的红梅一样,在人们心中铸起永远的丰碑。2018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全国人大会议重庆代表团小组会议时专门提到了红岩精神,他深刻指出:“我们要经常想一想红 岩先烈们的凛然斗志、英雄气概,时刻用坚定理想信念补足精神之钙。”
江竹筠的家乡自贡市已经在官印山上塑造了她的雕像,修缮了其故居并在她的诞辰日和牺牲日举行隆重的悼念活动。此刻,我们缅怀江竹筠,是为了更好地学习和继承她自立自强、慨然担当的精神,学习和继承她坚定信仰、不怕牺牲的精神,学习和继承她对党忠诚、英勇斗争的精神……这也是激励我们中国共产党人为了人民幸福、民族复兴、国家富强而奋发向上的强大精神动力。
我们还有千千万万个像江竹筠一样为坚守理想信念而壮烈牺牲的革命先烈,正是他们在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的关键时刻,以坚忍不拔的意志和品格、矢志不渝的信仰和信念,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宁死不屈、前赴后继地顽强斗争,国家和民族才能在最危险的时刻转危为安,也才成就了我们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经进入新时代,中华民族也已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但是,物质条件越好,我们越不能忘记苦难辉煌的过去,越不能忘记江竹筠、彭咏梧等革命先烈为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所付出的流血牺牲。
“歌乐山下英魂存,烈士永生映山川。红梅傲立红岩上,一片丹心向阳开。”让我们继承和弘扬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把对革命先烈的缅怀与追思,转化为奋发向上的不竭动力,用信仰之光照亮前行之路,让烈火中不灭的信仰去点燃新时代新的荣光,为更好地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矢志不渝地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吧!
(转自《自贡日报》,作者:赵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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